首发于知乎专栏。
首先是一段冗长的前言。
这或许只是一个特别大而无卵用的脑洞而已,但我还是想写一写。
这篇文章试图谈论的是关于网络上的追随者的形态,以及他们与他们所寄托之物的关系。
这个话题涉及到的范围,仅仅是我所能考虑到的部分,就已经大得足够每一个都花大力气去研究了。这篇文章只试图整理出其中可能涉及的部分,以及起点到结论的大概思路,并将它们以一篇文章的形式呈现出来。尽管所述之事已差不多成了老生常谈,但将其理顺形成一整个链条或许也能够有新的发现。
这篇文章并不打算,也没能力去对所涉及到的追随者们的追随之物作出评价,也不打算为谁辩护或者刻意去贬低谁指向谁,但是同意这样的事实:所描述的追随者他们的观点大都不被主流所接受,并且存在争议。
断断续续写了快一个月终于成稿。松一口气之时又深知自身水平有限,文章肯定会存在疏漏之处,但又一时无法发觉。或是个中的观点过于武断,需要再细细揣摩。加之毫无考据全凭一言,更显单薄。所以诸位看官如果发现了错误、疏漏、不妥之处,或是对一些观点持有不同的看法,还请不吝指出。
——以下是正文。
◇
我们看到这样一群人。
他们笃定而过激,为自己所信仰之物大肆宣扬。他们拒绝异见,从不吝于穷追猛打、口出恶言,亦不惜最后给他们所代表的群体、派别以及他们信仰之物带来污名。因为他们坚信自己与同仁的信仰就是完满,他们的信仰能够跨越一切。他们其中一部分更是在乐滋滋的描绘着的明天的同时也描绘着异见者的悲惨结局。
他们沉浸于与同仁们共同构建的圈子中。这个圈子在屏幕之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仅限于此。这是手指起落间键盘声里的狂欢,他们用这种声音祈祷、歌颂、痛骂、宣扬。
他们狂热,但却又与狂热分子有点不同。倘若我们将投身于实际的群众运动的人称作“狂热分子”的话,那么这些人显然距离成为狂热分子还有一段距离。在这里,我们称呼他们为“追随者”。追随者,一如字面所述,他们追随着某种学说或是观点,并在网络上为此而书,但也仅此而已。绝大多数的追随者也只存在于网络之中,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将其贯彻到现实里,化身为一名实实在在的狂热分子。
他们的存在并非不合理,但是非常有趣。追随者本身是普遍存在的,但是在现时的语境下,他们与我们曾经经常使用的勒庞的“乌合之众”与霍弗的“狂热分子”却又有所不同。他们位于这两个群体之间既非交集也非界外的暧昧境界。他们是在互联网时代下出现的新群体,也是在这个大变迁时代下的产物。对他们的产生以及立场进行分析,或许能够从另一个侧面了解当下这个社会所面临的认同感缺乏以及叙事范式缺失的问题,以及我们所处的这一个迷蒙不清的困境。这是这篇文章所期望得到的结果。
尽管将追随者定位为他们坚信于某种学说或是观点,但实际上在广阔的网络世界里,还有一些更为普通的追随者。他们与追随者在一些层面上表现相似,但是显得更加暴力与纯粹,他们只是攀附在某种立场或者情感之上,并以此去批判、伤害他人,在这里我们将其称之为“攀附者”。但这里定义攀附者并不代表会在这里专门讨论它,只是为了与我们在此所要讨论的“追随者”区分开。攀附者与追随者的产生源头大体相同,但是呈现出的行为特征却有高低之分。在此只是选择追随者作为主要的讨论对象。
◇
对于给予追随者们活跃的土壤的社会,有一个已经取得相当共识但又不太能明说的概括——没有一个有核心地位且取得广泛共识的叙事结构的社会。这里的叙事结构,试图将其定义为一种类似于社会核心价值观念的概念,社会的运转、发展、各项事项以及不同的思想与意见都以认同这个观念与逻辑为前提。历史的记录也依照这样的观念来调和与书写。将其称为“价值观”似乎也并无不妥,但这一种“观念”又超出了价值观的范畴,所以便硬套用这样一个词,试图定义这样一种观念。
自上世纪十一年起民国建立之后,曾经上千年来建立并在社会间维持、取得共识的儒家价值观便在顷刻间失去它的全部地位。但是在此之后,尽管“民主、共和观念深入人心”,但民国并没有实际的强大起来,其政府的无能与腐败也将这些观念变成了一种空谈。最重要的问题在于,这些观念指导下的民国没有取得成功与胜利,直至四十九年。四十九年真正取得胜利并且真正成立了统一的共和国成立后,其政府所代表的革命叙事与共产观念取代了之前的主义与口号,成为人们信仰的对象,并在这样叙事结构与思想指导下人们建设着自己期望中的社会与国家,并且的确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但是在接下来的十年大潮中,这种叙事与主义逐渐变得迷蒙不清,并最终于七十八年转向后,愈发迷失,几乎只是空余一名头。在接下来的时光中,虽以特色之名不断重构起新的符合需要的叙事结构,但是却再令人难以信服。
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重新架构起的叙事结构已经与难以与原意切合,这种背离感使人们难以接受,亦或者,重新架构起的叙事结构不能够契合人们对于社会发展的需要与期待,因而不能使人信服。人们需要重新寻找一种新的能够广泛认同、并且与他人相同的生活方式,以确定未来的方向与努力的目标。
这样的转变最后的结果便是人们选择“逐利”作为行事的目标。因为无论宏大层面上如何做出阐述,落实于普通民众身上的形容无外乎致富二字,归根结底能给民众带来最深刻也是最直观的改变的还是经济层面上的变化。这一点,以及早在十一年便失去地位的古代思想与传统道德的现状,带来的问题便是曾经共同规约人们的社会道德失去了限制的能力。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从某种程度上说,虽然也有道德其自身的原因,但是道德的缺失还是应该算作一种结果。造就这种结果的原因便是过于纯粹的逐利心成为了叙事结构的主体。逐利本身始终还只是一种物质层面上的追求,这种始终保持动态的心理不能停歇,也就不能给人提供一种安定感。无论是共产观念也好,资本主义自由社会也好,能够让人接受的一个原因便是它们都提供了一个终点处幸福生活的安定图景。由此才能衍生出为了实现这幅图景我们应该做什么,为了保护这幅图景我们应该反对什么、杜绝什么,为了让这样的光景得以延续我们应该制定、遵守什么样的规则。由此才构建出这个社会所需要的道德秩序。从这个意义上说,被摒弃的旧道德也的确失去了它的用武之地。毕竟主动去做一个完满的人和消极地做一个维持互不干扰状态的人这两种道德提出的要求是不同。
因而,只遵循逐利二字的行事方式与叙事结构迟早会走到尽头并带来难以消却的不安定感。这样的不安定感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不能实现逐利的不安定感,二是实现逐利后不知该如何保护自己利益的不安定感。这两种不安定感便来源于上文所说的可以预见的图景以及围绕它的行为、还有共同规约社会上每一个群体的道德规范与行为准则的缺失。首先的结果便是在获利途上既没有可为与不可为的道德或法律这些过硬且能够贯彻的限制,导致了获利行为与方式的多样化以及堕落化,并带来了混乱与损害,而没有走这样的道路去逐利或是经由合乎法理的渠道却不能获利的人只能看着自己被甩在后头。
在获利者成为富人后,富人与穷人又在保护社会及个人的合法财富而制定的秩序的缺失上产生了第二重不安。富人担心自己的利益被夺取或是在一夜之间消散殆尽,穷人愤恨富人的富裕而使自己丧失了逐利的机会,或是逐利机会变得愈发渺小,愤恨不仁的富人经由不齿手段获利却不得惩罚。与此同时,由于对个人做出要求的道德被推翻,又没有新的能够指导人为人处世的新的道德体系出现,富人为了维持自己的财富,或者为了掠夺更多的财富所做出的行为也变得愈发出格。而穷人为了攫取财富,也变得愈发不择手段。而这样的缺失还会延伸到个人生活上,即富人的豪奢生活与穷人的困厄生活所形成的剧烈对比,这样的对比在非富人间所引起的不满将日益剧烈。
这样局面的造成,必将会被归咎于这样的社会结构以及它的运行方式的不合理上。事实上这个社会本身也没有一种可以使人感到安定与信服的叙事结构和未来图景能够供人欣赏与相信。而后来在提出了“发展”这一叙事结构之后,在规则的制定以及图景的规划上,或是更缥缈但是更根本的关于主义的构想与叙述上,尽管也有所表述,但却难以得到广泛的信服。至今有关特色以及观念的表述依旧是一种动态的叙述,对于图景的刻画总是在发展之后为了巩固发展的必要性而顺带一提。
无论原因为何,能够确定的便是在这样的局面下,民众需要一种确切可感、体贴入微的图景来使自己找到一种确切的方向,并有一个清晰的、有关生活的念想。这个念想最好还能够满足民众的逐利心或者守利心,也就是,这种图景能够代表他所在阶级的利益。新的图景产生,既需要社会缺少一种稳定且获得广泛认同的图景的现状,也需要社会在渴求一种能替代目前现状的情绪,同样还需要一个相对开放的舆论环境,再来一点——也就只要一点点——公民自身意识的觉醒。这些因素,在七十八年开放之后,历经数十年的累积,终于在网络时代到来后全部一同迸发。
◇
如今的网络世界正呈现出另一种意义上的“百家争鸣”。争鸣之人既有提倡改良的,也有期冀彻底推翻的。但是改良派的声音很是弱小,大都被攀附者占领,反倒是提倡彻底推翻一切的声音越来越显得扎眼。诚然,他们还只是硕大舆论海洋之中的浪花,但是却显得愈发显眼。不能将它们忽视的原因是他们带来的这种潜在的不安定感,因为不管从哪个层次上说,意图推翻一个国家的统治秩序与社会秩序的思想都是值得警惕并需要细细考察与考量的。
但在此它们并不是讨论的主要对象,对于其个中对错在此也无意评判。不过它们提出的出发点以及被失意者攀附并演变为追随的原因倒是值得一谈。直截了当地说,现时存在的推翻思想,无外乎为了实现所代表的人群的“守利”和“逐利”目标。这是一个颇为讽刺的局面,人们因为只追求逐利而产生混乱而希求改变,到最后却还是为了自己能够更好地逐利与守利。这是与革命话语无缘的,尽管他们也没把自己所做的事情当做革命来看待。他们显然不是为了建立一个所谓更加公平、健康、可持续的社会秩序,而是为了建立一个只对自己有利的秩序。
从收音机到电视,再到电脑以及互联网,人们开始面对信息冗余乃至信息爆炸的局面。这样的局面使人们第一次接触到了自己所处环境之外的广阔世界,也第一次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与自己处境相似或与自己大为不同的人。而没有国境的虚拟世界也能够使得难以在传统的话语环境中传播的观点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并能够平等的争取自己的信徒。在这样的环境里,来自于大洋彼端或是世界的另一个角落的思想终于有机会与失意的人们相会。人们在目睹了与自己毫不相关、以不同的叙事结构构建社会,并在此间幸福生活的他人的生活后,便容易对这个仍不能使自己获利或变得幸福的社会产生怀疑。怀疑就将催生寻觅能让自己去坚信的新的社会构想,从而演变成虔诚的信徒。作为给更广大的人们带来新的图景与观念的第一批布道者大抵便是这样产生的。
他们在不断地了解中寻觅符合自己料想以及自己利益的新图景,或是将它们照搬介绍回来,或是将其掰开揉碎,杂各家之言形成属于自己的新的观念。还有另外一些人则在传统的学术环境中慢慢构建起了自己“离经叛道”的构想,在长久地苦于无处寻觅认同之时借助互联网的东风将其宣扬光大。互联网给予他们最好的布道之地。
互联网既抹消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又无限地将个人塑造为个人。它给予了每一个人平等的话语权,以及每一个人作为一个个人的意识的觉醒。在网络时代中一切个人第一次有了能为自己发声和发自己的声的可能性,无需等待,没有把控,只要键盘上敲出来、鼠标点击把它们发出去,它们就刻印在浩瀚无边的0和1之间。在这样的简便之中人们得以褪去出身、阶级、身份等一切在原先妨碍人们交流的因素,得以平等地发声。这样的改变得益于网络这一载体本身带来的巨大信息以及分享的可能,我们每一个人都得益于它,无可置喙。
布道者既从中受益,也利用它吸引追随者。正因为每一个人都成为了一个个人,作为个人的他便急切地开始寻找认同者。很难说所有布道者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宣扬某种学说,他可能最初只是为了寻求一种认同感,想寻找具有同样的感受的人,再在这些具有相同的感受的人中间传达自己的想法。也不能否认某些布道者一开始便是为博人眼球、赚取名利而来,他们正是看到了在浪潮间隙迷茫不清的人有如此之多,便生发了借用这些人来垫高自己的想法,甚至是将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
但是网络给了布道者布道场,也注定了他们——至少是布道者和大部分追随者们本身,也将止步于此,并永远囿于网络之中。有关这一点,我们后面再提及。
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产生并孕育追随者的土壤,即来自于外部造就的空虚,一路以来以“逐利”为主导的思想核心造成的空虚感与焦躁感,网络时代下个人话语权的扩大以及个人意识的觉醒、催生出的急切的寻求认同的需求,已经全部集齐。终于到了空虚的人们争相站队抱团的时刻了。攀附、追随、抨击、守护,为了使自己有一个安定的容身之地,零落者们抬起了自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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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已述,失去了能够使人们赖以团结的思想核心后,人们便在时代的大潮的推波助澜下,朝着同一个名为“逐利”的目标飞奔而去。
为了实现逐利的目标人们在梦想的生活一直无法变为现实的局面中变得愈发焦虑,从而生发了失落与迷茫感。他们目睹了其他人的成功,对于自己与此仍相差甚远而恼怒不已。其中的大部分人,更是在这样的逐利浪潮中沦为齿轮。尽管他们本身的存活并不成问题,但是对于更好的生活的渴望以及对自己无法逐得利益的失落并没有成为他们前进的动力与刺激,反而成就了他们在社会之中的零落感,并使他们成为了零落者。
零落者本身是不安定的,这种不安定感来源于他的期望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差距,以及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缩小这样的差距这样一番事实。他们并不会将这样的事实的造成归咎于自身,而是归咎于这个社会以及已经富有的人。他们逐利的渴望十分急切,又不愿意投身于现有的社会规则中去争得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们对于自己现有的工作只认为是维持糊口的程度,远不能满足他们在经济上以及地位上的需求。细究起来他们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的具体渴望,唯有“得利”、“有钱”、“有地位”这样的状态性的描述正中他们心意。他们认为这个社会的运行方式本身就是不公正、不平等的——甚至是了无规则,正是这样的混乱与没有规则导致他们不能得利,也没有机会得利。更深层次说,他们认为这个社会不能让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或者不能满足他们的一切欲求。这样的焦躁与不满又不能在现实中倾诉出来,因为他们同样深知这不过是自己拒绝社会的表现,自然不能倾诉于这样的社会间——但他们又会将其解释为这个社会与媒体的舆论钳制,只是一味歌颂美好唱赞歌而不给他们这些“底层人民”陈明自己的痛苦的机会。现实对于他们来说是四面楚歌,处处皆敌,对名利的不满意构成了他们的一切的不满意,也构成了他们作为不能成功之人的挫败感和零落感。
零落感使他们觉得自己在社会中没有依靠与可信赖的对象,并觉得这个社会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友善的、恶质的。对这个社会的失望转变为抗拒,抗拒转变为改变的期望。无可信赖,希求改变,这两个特点使零落者开始寻求其他相同的人。这些相同的人,必须同样也是零落的,同样也是希求改变的,在希求改变这一点上希求如何的改变也是具有相同方向的。但这些人又不会在现实中出现,因为他们各自都是将自己的不满掩藏起来的,更确切地说,他们是将自己的无尽渴望掩藏起来。他们希求的改变是能够满足他们渴望的改变,因而他们寻找的人,正是抱有相同的渴望的人。
现实中的零落者是零散而孤独的,或许他们的群体数量很庞大,但是平铺于整片国土之上又显得分散。纵使某个地方零落者很多很集中,也很难说他们都抱有强烈的改变的期待以及希求认同的渴望,更难说他们的热望是否相同。事实上,在科技更加发达、交通更加便利的今日,零落者们反而更加隔绝。正是因为科技发达、生活水平提高、交通便利,他们才不会因为不得温饱或者寻求生存的机会而聚集在某个城市或者某个城镇、某个交通枢纽。如果只是活着,他们就没有必要都到一个地方去寻求得生的机会,只要待在那一方小天地就可以了。他们只呆在自己这一个角落,担忧一旦离开就可能再也博不到比现在还要好的条件,因而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在原地自怨自艾。
反过来说,能够真正展开行动前往其他城市寻求机会的人,成为零落者的可能性会更小,因为他们在这样的迁徙中已经获得了新生活的机会,他们相比于零落者具有更高的行动力,也更愿意投身于改变自身的行动中。假若这些人失败,将比零落者更在字面意义上贴合“为了活着就已竭尽全力”这样的描述,而对于这样的人,是没有闲心到处构建理由来说明自己的失败与贫穷不是自己的能力不足而造成的。
因此可以说,在现今社会,零落者本身所具有的蜗居和止步不前的特征,就注定了他们难以在现实中找到自己的同道人。他们只能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于网络,在那片观念上早已连成一体的大陆中寻觅自己的归宿。
如同一盘散沙的人们开始各自抱团,每一粒零落的沙子开始努力聚成一小堆沙堆。由某一个人、某一小群人所引发,提出了一种设想之后,就能够吸引其它零落者慕名而来。零落者希望他们所追寻的思想是能够改变他们的明天的,并且是能够将明天改变成他们所期望的样子、他们能够获利的样子。零落者便在这样的追寻中转身成为追随者。
这样的寻求归属的行动,在网络时代里变得更加可能与容易。也使零落者转化为追随者,但也将只停留在追随者的阶段。
既然说零落者唯有在网络中才更有可能寻找到自己的认同感以及相似的人,那么他们能够相互认识的方式就只剩下言辞。但是倘若只停留在在评论区里拐着八道子弯骂来骂去的话,那也不过是如浮萍般的攀附者而已。零落感越深切,就更期望找到一个切实的、能够支撑自己、安慰自己、给予自己改变的图景与团体。也就是说,零落感越深切的人,就更容易变成追随者。零落感愈发深切,成为追随者之后他就会愈发笃定。因为一旦动摇,支撑他为人而存在的意义就要失去了。
于是终于轮到布道者和他带来的图景登场了。不过这个时候布道者可能不再是最初的布道者了,他们可能是先前的追随者化身成的新的布道人。但无论布道者是第几代、第几层,都无关紧要。对于零落者来说,重要的是他能够有所依托,有一份意念、一群人能够站在他身边——或欢迎他加入进去。零落者首先在布道者展现的图景中发现了自己反对的东西终于被打倒,屏幕深处的文字正为自己鞭笞着虚伪的现实以及不容许自己安身的丑恶社会。它描绘出一片美好的图景,再也没有针对他们的强权与剥削,而且自己将大有机会,甚至成为拥利之人。不仅如此,他还找到了与自己类似甚至相同的人,同为零落者,同被这样的美好的图景吸引,并且抱有相同的憎恨与不甘。他们一同大骂,一同抨击,甚至一同追着反对者痛骂狠打。他们在坚持与反对所构成的捍卫行动中仿佛找到了新的自我。
这份新的自我便是零落者在布道者所传颂的福音中所能找到的最令他温暖的赐福。他在那幅图景中找到了自己梦想的天堂,也找到了指向现实的剑。一切心中的不满都在布道者为他撰写的福音书中找到了确切的词句予以描述,并为他准备好帮助他去回击事实。他在其他追随者与布道者的口中学到了词句,还击的词句,美妙的词句,然后再将词句化作自己的话语,大声呼喊出来。
一种奇妙又令人熟悉的现象就发生在零落者向追随者转身的这一瞬间。从表面上看,曾经还只是一个默默承受生活不公和对自己无法得利的沉默者的他,转瞬间就成为了一位坚贞的斗士,为了不公大声疾呼,俨然一位斗士。就如同曾经乱世之时挺身而出宣扬抵抗与救国思想的斗士一般。但是他和曾经出现在乱世之间的那些斗士又有着明确的不同。我们在此可以抱持敬佩地说,曾经的斗士确是为了他们所坚持的那些政见,并能够为此而走上街头,参与游行、作出行动,以己之身、己之声、己之行去为了自己所坚持的东西而行动。但此处我们的追随者却并非如此,他们只会在网络上发声,但在现实中却会闭紧嘴巴。
◇
零落者的想要被认同的欲望之下一种新的欲望便得到满足,这便是表达与抨击的欲望。这位新晋的追随者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进舆论场中,去宣扬自己刚刚听来、如获至宝的图景与福音。
他不会去寻找反对者,因为他都不知道他应该反对谁。对于追随者而言,反对者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纵使让他们硬要说出来,他们也只能说出一些模糊的、标准不一的群体指代词。确切地说,他们只有敌人,而且判断对方是否是敌人的标准十分简单且明确,便是与自己不站在一边的人。
新晋的追随者往往也是激进的追随者,他们将一切不与他相似的人都视作敌人,非黑即白的视野中处处皆兵,但他们毫不恐惧,反而兴奋异常。因为他们现在有武器去对抗他们了。他们兴奋地四处挑战,放声痛骂,引用者其他追随者和传道者传授给他的警句恒言,对这个社会和那些异端者大加攻击。
但是追随者们所能运用的言辞又不足够应对如此之多的异己。对于追随者来说,他们能看到的、能理解的言辞大多是转了数手、被简化得不能再简化的言辞,或是一些看似危言耸听的论断与断语。他们大多都不能给出所谓论证和支撑观点的确切事实,即使有也大都是在从其他追随者或是布道者中听来时附赠的。普通的追随者不会为了自己的观点去找寻证据,他们只会引用别人告诉他们的证据。因为亲力亲为去构建言辞去研究与宣传不是追随者的目的,只有足够狂热的追随者才会产生去为这片图景舔砖加瓦的想法。而对于一位新晋的普通追随者,这样的想法是不现实的,这也不是追随者想去做的事。
最开始的追随者并不等同于一名信徒,即使是日后显得笃定的追随者也一样。最开始他们将会沉浸在攻击欲僭越的快感之中。他们觉得自己获得一种权利与自由,即去抨击、去作恶的自由。这种自由实际上也就是网络这个交流语境中所带来的言说自由。但是他们会觉得曾经自己没有这种自由,或是没发觉自己可以利用这种自由。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抨击他们想反对的东西,他们的学识见解没法表达他们的怒气,也没有可以攀附、追随的对象。但是在他有了追随之物后,事情就不一样了。他可以用自己学到的、听来的这些东西去说“自己的话”了。
零落者成为追随者的首要目的是消除自己的零落感,寻找到与自己具有相同感受的人。在此之上,他们新的要求便是上文所述的表达与抨击的欲望。这才是他们真正渴求的东西。他们的追随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相信自己说的话是“正确”的,或是寻到一种可以让他言说的理论。表达与抨击为他带来的是一种快感以及一种灵魂上的满足。他在对异己的痛骂以及对自我所追随之物的守护中完成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成全,将这种成全称作一次“神性”的成全也并无不妥。因为在此之前他认为他只是一个默默接受剥削与宰割的无声弱民,但此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已经是一位能够为自己辩护与反抗的、完整的、“站起来”的人了。
追随者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言说中实现自己并超越“过往”的自己。但一次次超越“过往”的自己就代表着过往的自己的阴影始终没有从他的心头散去。因为追随者的自我超越与自我满足只是通过网络中的自我言说与宣泄来实现,而这样的满足更像是一种精神胜利法。追随者的言语并不能够超越屏幕去真正地击伤某人,同样也不能在自己的现实中获得足够的回响。当追随者再度投身于现实时,没有改变的现实依旧会将刚刚被抹去的怨气再度充填,而追随者只能别无选择地期待再一次投身于网络中,继续在言说与攻击中调和自己的情绪。
在这样的往复循环中,要么追随者将永远止步不前,要么将变得愈发激进或者笃信。他不会怀疑自己坚信了图景但是却没有收到改变,因为他深知这图景根本就没有实现过。也正因为还没实现过,他们会更加容易去相信这样的图景所描绘的世界,因为现实已经一次次让他失望了。在这样的进化中,有的追随者会变得更加激进,有的追随者则会变得更加笃定,并愿意为这份图景寻找更多的支持,无论是理论上的,还是他自身的思考上的。
尽管如此,促使追随者在为自己的信仰之物辩护时往往会比在宣扬它时要激进得多的原因并不单单是因为他们变得笃定,也因为他们不能放弃。
严格来说,最初的追随者与攀附者可能不会呈现太大区别。从表征来看他们行为的目的都一样,即借由攀附某个立场去攻击别人。但是攀附者为了泄尽自己的愤恨会在不同事件选取不同的立场,并不会保持自身理性或逻辑上的一贯性,一切以符合他的感情倾向为第一要义。而追随者比攀附者层次稍微高一些的地方在于,追随者选择了自己追随的对象后,就会将其一以贯之到自己的看待所有事物的判断中。这也就是为什么一部分追随者无论什么事都能强行引述到某个话题上然后大加发挥。
追随者在这份信仰中实现了自己的成全,也就和这份信仰本身绑在了一起。这份成全是基于他追随这份信仰并为其辩护与言说才得以实现。他会将自己在这份成全中实现的自我满足与自尊看做自己的守护与信仰的结果。因而,如果他改变了或者认输了,抑或别人对他的言行提出质疑,就意味着他之前达到的自我成全与实现的根基不再牢固、甚至全部崩塌。他得以自我满足的资本、得以自我成全的道路以及在此之中获得的安定感与安全感失去了继续存在和可以继续依附的理由。追随者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另一方面,他在网络中滋长的自我意识和意图维护一个强大自我的自尊,也不允许他认输。
相比起现实,网络成为了追随者最能够、也最愿意去取胜的地方。因为除了时间和敲打键盘用的体力,论战者不会有任何实质的损失——也不会有任何实质的收获。“争一口气”成了追随者们在论战中最重要的目的,论战是为了维护他的图景实质上不过是一种大义,他个人的满足才是要事。从这个角度上说,相比起落败,追随者更加不能容忍的是对方对他全不搭理,不谈回击,连回应也没有。这会给追随者带来更深切的挫败感,因为不被搭理就意味着其言说不值一提,在这如同石沉大海的言说中他会重新找回现实中以深切体会过的零落感与孤独感,这种不满足与痛苦比自己落败还要让追随者无法忘怀。
追随者所追随的图景和信仰,既重要,也不重要。首先它是追随者得以成为追随者的原因,并且它能帮助追随者找到一条简易的能够实现自我成全的道路。但它又只是追随者为了在网络上实现自我成全的工具,尽管追随者在网络上嘶声力竭声势浩大,但是他们其中大部分个体——绝大部分个体——在从屏幕前离开时又不会将这份追随带走,而是就把它们留在屏幕里,某个看起来与他本人绝无关系的帐号之上。
曾经的研究者说,将一个狂热者从一项群众运动策反到另一项群众运动并不是什么难事。两相对立的群众运动或政治势力都会将对方的支持者当做自己最好的工作目标。但是对于今天网络世界的追随者们来说可能情况已非如此,因为他们认为他们已经成为“他”“她”了。要他们随意放弃他们的追随,必将要给予他们更大的许诺,甚至给予他们现时就触手可及的利益,否则就别想叫他们认输。另一方面,也是最根源的一方面,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所谓群众运动中的真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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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只是将追随者固定在偏政治经济的狭小圈子内,这样的视野未免有些狭小。稍微留心就可以看出,符合零落者向追随者转变的条件——即期待有一种可以值得他或她去寄托的观点或理念,并不只是某种政治或社会构想,还可以是某些更加切实的运动。这里就不再使用“图景”这样的词汇去描述了,因为他们追求的并非整体上的社会改变,而是缩小至生活的某一方面,值得让他去行动的事物或事件上。
这些追随者不选择政治经济类的图景而是选择这些更加琐碎的事物,要么是因为他们对于政治经济不感兴趣,要么他们则比前一类追随者更满意现在的生活,意即在温饱这个问题上他们是满意的。既然在至关重要的问题上已经满意了,就要去寻找其他可以寄托的东西了。
造成这样的现象的原因将其归结为“逐利”为核心的社会叙事结构或许并不过分。这两类追随者实际上是同源的,只不过是呈现的表现不同。这类追随者攀附的可以是偶像,也可以是某种非政治性的群众运动。相比起政治的图景,这些敏感度比较低的值得追随之物更容易给追随者带来满足或实质性的行动。如果姑且认为政治和经济的图景还有一套比较成体系的理论为依托的话,比起上文的追随者,此处的追随者更加明显地显露出自己的攀附需求。
必须言明的是,对于这些群体,在此绝不否认有友好的成员在,也绝无用这里所试图描述的追随者指代这一切群体的意思。只是普通的参与者及希求认同的追随者已混杂在一起,追随者们的一些表现已成为了许多人对于整个群体的认知。在此无意讨论那些人是否只是一小部分人,也无意揣测所谓真真假假,只是专门辟开一段以声明,此处的讨论绝非给某一个群体下定论。
相比起零落者,这一类追随者并不会有深切的孤独感或是零落感,占据他们的更多的是烦闷感。他们的烦闷感来源于生活的贫乏与无意义。他们的衣食已不成忧愁,自身也不像零落者那般成为被压迫者而存在。因而每天只是活着对于他们反而成为了一种煎熬。他们不希求认同或者有所依靠,而是希望自己有事可做。能够让自己行动起来才是这些烦闷者最想要的东西。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在网络上为自己的偶像辩护甚至是攻击出言不逊者,也是作为粉丝的追随者让自己有事可做的一种成全。“守护自己的偶像”就是自己的行动以及使命。
他们没有政治经济方面敏感线的担忧,也就能更直白地吐露心中的不快。他们的言说与攻击也就显得更具有攻击性。因此他们会更加热衷类似人肉搜索或者翻阅对方的所有言说再从各个角度予以攻击等方式,他们必然会调动自己去行动来做些什么事。他们将自己置身于一种狂热之中,以此掩盖、消除自己的烦闷与空虚,愈是空虚便愈是狂热,并且愈是要求狂热。
这大概能够解释为什么许多过激的明星粉丝往往都会是女性。因为女性相比起男性更容易获得安逸状态,也更容易感受到生活的贫乏与无聊。在相对贫乏的文化环境下,她们就更容易选择追星,并在追星中她们感受到自己有所希冀,有所期待,并且有所守护,有相同的人一同倾诉。进一步说,热烈投身于某些社会运动、商业销售以及某些宣传活动的女性以及男性也莫不如此。她们渴求的并不是某种希望或美梦,而是一件让自己切实投身其中的事业,以此消除自己的烦闷感。正如前人所说,“她们饱受空虚无聊折腾,闷气无所宣泄。在蠢动不安中,她们为改变现状者鼓掌叫好。”她们也同样为能够解除自己烦闷的人鼓掌叫好,偶像亦是如此。
这些以烦闷者为前身的追随者相比起以零落者为前身的追随者更有可能转身为狂热分子,而非只停留于网络之上。激进的他们更容易体会到只在网络上言说对于他们的事业来说是无济于事,唯有将其付诸于切实的行动才能真正解决他们的烦闷感。对于这些烦闷者来说,生活越是烦闷,他们就越想将追随之物引回现实,以填补那大片的空白时间与心灵。等到这时候,他们就已经从追随者超脱,化身为狂热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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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的网络的舆论狂欢,大都是攀附者的派对,而非追随者的布道会。即使有他们的派对,也不一定能掀起大的风浪。造成这样的原因有两个,要么就是他们只在他们的圈子和圈子周围狂欢,要么,他们的狂欢已经成为了一种日常。
第二种情况或许更符合追随者的需求。因为每一天都会有许多名作为追随者的个体在举行他们自己的狂欢。他们混迹于论坛、微博、社交网站、评论区之间,或兀自牢骚,或与人对骂,或与同仁一同称颂,或寻觅更多的让自己的追随之物更加伟大的新的证据。
但转身离开网络时,一切喧闹调笑又被停留在屏幕彼端。他们又将在喧嚣的尘世间听自己的零落与孤独一遍又一遍发出回响,忍受着无聊与烦闷去为自己的生计奔波,或投身于鸡毛蒜皮的囹圄间。一块薄薄的玻璃构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障壁,将他分割成两半,只有片刻的完整,没有永久的成全。在寂寥中,他继续活着,嬉笑怒骂俱全,酸甜苦辣皆备。
因此,在最后,我们为这两种追随者冠以同一个词,写作“虚空的追随者”。他们既是在0和1之间的虚空追随着某物,而他们的追随本身所得到的一切,亦将归于虚空。
追随者的狂欢也好,寂寥也罢,起于网间,熄于网内。只有少数的他们能够超脱出去,化身成为一名真正的狂热分子,在现实里摆脱零落、孤独与烦闷,去为了某个远大目标而活,那时候,他们将展现自己由笃信与偏听的强大力量,成为搅动社会的一股力量,带来他们所期待的风浪与改变,并在这风浪与混乱中,抛弃过去无能且零落、烦闷不堪的自己,把自己成全为一个新的“人”。
——还是让他们无声地狂欢,无声地散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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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末尾,再谈谈其它的一些话。
在这里并不避讳这样一个事实,即这篇文章所试图定义的零落者与追随者都是带有不赞扬色彩的。所谓“不赞扬”,也就包含着并不期望去一味地贬斥的意思。对于造成零落者的原因,除却他们自身的主观原因(或许也是主要原因),他们——也是我们所处的社会的舆论环境和公认的观念、社会中的更多的普通人、乃至于政府与国家都难逃其咎。但是我们更希望关注到零落者身上所抱有的不好的一方面,因为那些才是造成现在我们所能目睹的带有如此荒唐与怪诞意味的现象的原因。人们打着要改变的旗帜,最后却还是掩藏不住背后想要成为自己此刻所反对的人的期许。
正是基于这样的不赞扬、但也不打算去一味贬斥的打算,在这里为零落者的转身赋予了“追随者”这样一个偏向中性的词汇,而非“乌合之众”或者“狂热分子”这样更带有讽刺色彩的说法。但是这个中性的词汇在这样的对比中又带有着新的讽刺:尽管追随者们具有需“乌合之众”与“狂热分子”相似的特征,但却不能够成为那些人——也难以、甚至永远不会成为那些人。他们与网间诞生,自将被束缚于网内。
不过这个中性的词汇又带来了新的问题。在这个词汇被定义之后,我们是否又和我们试图去定义的人一样,实际上也在做着我们定义的事情?——这大概也是这篇文章所希望解答的问题。当我们把我们所不认同的人剖析开后,得到的结论或许正是我们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差别。如果我们也不过就是这样的货色,那就改正,如果我们做得还稍微好一些、好很多,那就继续保持,引以为戒。因此,这篇文章也不会为任何人辩护,因为或许每个人都有化身为追随者的经历,或者我们现在就正在做一名追随者。
然而希望追随者或攀附者越来越少这样的希冀是不现实的。因为人总要有点寄托,而又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美好的寄托的。显然追随者和攀附者不会只是在我们之间才存在,他们在任何一个群体中都会存在,只是在我们之间他们在扎眼了。这其中的问题大概是他们的数量太多了,而且还保持着一种增长的态势,并且散发出来的敌意与行动愈发凶狠。这样的现状显然不是能够等闲视之的。但是在短期内,我们又难看到他们的消失或改变。
这就走到了这篇文章不能调和或回答的问题,当这些追随者和攀附者群体的数量不断扩大之后,他们是否还是零落与无力的?他们被转换为活动于现实的狂热分子并被运用于真正的破坏的可能性是否还是这么小?在这里没有办法给出答案,但是也不希望这个问题在对他们的解构与旁观中被忽视。
至少在现在,我们无法抱持什么希望去希冀追随者能够改变或提升他们的水平或能力,不过一定程度上说他们的纯粹反而是好事——无论是发扬某个观点,还是毁掉某个观点。但至少也要求我们自己能够做的像一个有用的追随者,或者是捍卫者。即使不打算去相信任何一派,也能做一个独立的思考者,而非别人的喇叭。
我们正处于一个剧变的时代,各种领域、各种方面的新观点、新视角、新图景不断涌现,意图恢复、意图推翻、意图重建,虔诚的信徒和焦躁的智者、心怀鬼胎的投机分子和野心勃勃的改革家都走在前行的道路上,吸引着周围的人群,直到他们走上不同的道路。
我们也正处于一个急需认同的时代。站在路边的人们感受着时代的洪流正滚滚而来,害怕着如果没有选对队伍就可能被甩在后头,甚至会沦为被攻击的对象。因为过去人们正是在一次次选边站中活下来的。虽然今日这样的局面看起来已不再会重演,虽然这之中很多队伍根本不能对敌人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孤零零的人们无法忍受自己没有归属、不被认同、只能站在路边的局面,便纵身一跃,走到大道上,跟随者人群走向随便哪个方向。可我们不知道我们究竟是走在康庄大道,还是悬崖前的死亡道,还是子弹的生产线。直到终点之前,只能随着大流前行。
这绝非一个人们受尽剥削与压迫的时代,但确实是一个全民烦闷不堪无所适从的时代,这样的时代相比起前者更让布道者与煽动者和野心家们欢欣鼓舞。此刻笼罩在前方的迷雾尚未散去,希望、梦想、远见、预言已经在街头汹涌澎湃,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去迎接他们,最好先闩紧门扉,以免说着蜜语的人悄悄潜入,伸出看都看不见的的手把你拉向一个只存在于0和1之间的美好但又虚假的欢笑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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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7月5日 初稿
2015年7月8日 修改错字漏字与错乱的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