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刀

本文系游戏《明日方舟》的同人创作

有部分设定扩展或自诠释


现在回想起来,当你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那里了。只是那时医疗干员和阿米娅一边正忙着确认你的身体状态,一边则急切地确认你的精神状态,刚刚苏醒的你还来不及唤醒四肢便应对不暇,更没余力去确认他人。那时她约莫站在门口,右手搭在挂于腰间的刀柄上,这是你从后来她在担任你的护卫时习惯选取的站位所推断的。

待到你完全苏醒后,你们便开始移动,那时候你才知道原来门口还站着几人。门口里侧的是一个瘦削而略矮于你的身影,支撑着一个更加矮小的布团,屋外是端起大盾的高挑身姿,还有一位颈部以上形影陌生的同伴。很快你们便遭遇了整合运动的敌人,伴随着一声全队进入警戒态势的命令,这几个身影转瞬便变了气氛,弓下腰,抬起盾,揉开眼,架上箭,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弥漫在同伴间近乎杀气的紧张气息,比药剂更加有效地刺激着你的神经。你吃力地调动着大脑,跟随着阿米娅的提醒,呼唤出了那位先锋的名字,战斗要从派出先锋开始——

“夜刀。”

你们就这样踏上战场。

在罗德岛里担任你的护卫的人有很多。白雪负责于暗处保护你;砾凭借她隐秘行动的经验,自愿成为你的近卫之一;黑在侦察与反侦察方面的丰富经验,也对有关于你的护卫工作建树颇多。但你最终的选择,得到所有干员一致认可的贴身护卫人选,还是回到了通常只会站在门边的夜刀。

为大家所信服的一个原因是她自与你最初相遇开始便清楚的认识到,你是“要保护的人”,而她则是提供保护的人。“罗德岛的基石”纯粹而笃定,只关注于如何保护罗德岛最终的中枢与核心,并遵从他的指挥展开战斗。在她的调遣与组织下,你得以安全前往各地,于战场上指挥各位干员。

战场上的侧影并不能算作相会,你第一次与好好与夜刀见面,是在回到罗德岛,与一同参与行动的干员们一同哀悼逝去的同僚后,你向成功归还的干员们表达感谢时。与身旁的其他干员相比,身为行动组组长的夜刀身上的暧昧感更让你在意。她的气息很薄弱,即使就站在你面前,你也觉得一恍神可能就会看丢她,这种若有若无的缥缈感让你更难从她身上移开注意力。那时罗德岛已经换上了新款干员制服,但她仍穿着旧款制服,米色的上衣外套着一条黑色的薄夹克,袖子上贴着罗德岛标志和先锋职业标识,下身是朴素的黑色短裙,自主加上的,也就是长袜与脖套,此外便没有任何装备。就连她的武器,也是罗德岛批量生产的标准产品。后来她自己解释说,先锋在战场上更强调速度,装备太多也只是累赘,加之自己经常基建战斗两头跑,不必穿戴其他装备就能省下不少时间。

她确实所言不虚。凭借在战场上的迅捷身姿,夜刀常能为小队赢得巨大的优势。尽管她的综合体检测试成绩实在是过于标准以致难觅特色,甚至一度让你怀疑她就是罗德岛“标准干员”的参照,但是她体现出的战场机动能力仍毫无疑义的证实着人事部门对她近乎夸赞的介绍。她能够以极快的速度从战场撤离并再次踏入战场,为小队的同伴们争取到关键的部署与撤退时间。

只是有些事情只凭记录或档案是弄不明白的。譬如同是东国出身的鬼族干员,夜刀和缠丸却呈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作战风格。这或许是她们在战场上的定位不同使然,也或许是夜刀历经八年战斗,更加知晓收放力量的时机。她的战斗仰赖于出刀瞬间的高速,挥击后便迅速回鞘,至少在罗德岛的干员里,那也是一种相当罕见的刀法。

你了解到这种刀法是在与夜刀相处一段时间后。作为干员与指挥官相互表达信任的传统,夜刀也曾向你赠送她加入罗德岛时携带的信物。那是一个已显古旧的漆盒,一看便知是东国产物,外面的红漆颜色已经黯淡,表面带有着深深浅浅的刻痕,或许过去曾一度名贵,但现在也全无区别。你看向夜刀,她向你微微点头,你便伸手去打开盒盖。漆盒的盒盖带有着些许冰凉的气息,已不见光滑,木头材质带有着踏实的重量。漆盒内侧是黑色涂料,里面装着一卷纸卷,边缘已经泛黄,中间还点着破洞,你不知道要不要去触碰它,仿佛一碰它就会破碎,然后就会把你带回哪过往的时光。还是一旁的夜刀俯下身,帮你展开了残卷。那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是带有着浓烈风格的手书体。她为你讲解着里面所记载的内容,一种已经被遗忘的刀法,最后保存下的只剩这里最后这一卷。

修炼到最后,技巧其实无关紧要。你听见夜刀的声音从近处传来又走向渺远,穿过漫长的修炼历程,变成一段低语。在这最后一卷里,所有的招式都被抛弃,所有的身法都被要求忘却,如同出刀后的回鞘,要求修行者回归到纯粹理论与精神的世界,抚平自己的气息,寻求精神的平静。

你似乎理解了为何夜刀总是这样气息薄弱,她无疑是领悟了这其中的奥妙。在漫长的练习中,收束自己的精神与气息,为拔刀的那一刻积蓄力量,以至于成了自然,变成了消除自己存在的习惯。在夜刀刚就任你的助理兼护卫时,你也时常会忘了她的存在,然后在想到她时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到。即使是在你和其他干员交谈时,他们似乎也都很难发现站在你身旁的夜刀,直到你把资料交给她他们才会发觉那里还有一个人。他们虽然时常会惊讶,但却不曾感到疑惑,就仿佛这已经成了某种保留节目,有时干员们终于发现夜刀时还会相视而笑。没人在意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正如没人在意她又是什么时候从谈话中消失的,甚至哪一天,她从罗德岛里消失了,可能都不会有人发现。

你确实找到了一位颇有意思的助理。你时常这么想道。

在作为你的助理时夜刀不会漏掉任何需要传达的信息,但同时也很少会说与工作无关的话。走上战场时也是如此,夜刀从不会谈论自己的作用或是在战场上取得的胜利,她更愿意将它们归结于你的战术。她的一切话语几乎都在围绕你而谈,你的安全保障,你的作战方略,此外便无它物,甚至连她本人都甚少提及。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能罕有地从她那总是不见波澜的声音中听到些许情感,那些全都与你有关:为胜利而欢欣——那是因为你的谋略;为失败而悔恨——那是因为她未能执行好你的战术;为未来而祈求——那是为了未来还能够继续伴你左右。倘若要罗列罗德岛中最崇拜你的人,想必她自是位居前列。

只是这种纯粹有时也让你感到无所适从,毕竟失去记忆并不意味着可以毫无负担地重新开始。失忆将你与过往斩断,“过去”的博士几乎成了与你全无关联的人。正因此,你有时也会陷入自我怀疑,夜刀对你这般信任与崇敬,究竟是因为你有着“博士”这一身份,还是她曾目睹“过去”的博士所立下的功绩,又有多少是因为“现在”的你所完成的工作。

毕竟,她并非能够从你的工作中全然受益。

在你刚回到罗德岛时,情况几乎陷入于间不容发,作战中枢以下的主要房间甚至还是一片废墟。除基建资源供应短缺之外,作为战力补充的新晋干员也正大量涌入,等待你的调遣。相较于战资丰富的老干员,罗德岛更需要的是能够凭借少量资源甚至是一己之力就能扭转战局的新力量。这不仅是你的判断,也是罗德岛高层的共识。

在这样一种方针指导下,人事部罗列出所有已经到来和将要前去寻访的干员,依据他们的力量和潜质进行层级分配,以确定哪些干员具有更优秀的潜质,同时也为他们提供了更多的战斗记录支援和精英化晋升的机会。在罗德岛资源抓襟见肘的当下,作战资源、训练资源向一些干员倾斜成了无奈但又必要的选择。

通过业已拥有战斗经验的低级别干员开拓战场,并凭此积累战斗记录,为后来的高级别干员提供训练资源,然后再逐渐替换上高级别干员,参与处理那些更加复杂危险的战场。同时低级别干员继续处理材料搜集与战斗记录录制工作,为下一位高级别干员的提升做好准备。事实证明,这套快速迭代主要编队,不断推动高级别新晋干员快速积累经验并进入战场的做法确实行之有效。你甚至一度赶超了战场恶化的速度,如入无人之境。当罗德岛最后一块破损区域终于恢复正常时,几乎所有干员都确信,失忆症并没有影响到你,那位博士确实是回来了。

你在庆贺的派对上迎下干员们的敬酒与欢呼,回头环望,夜刀一如既往地站在门边的角落,端着饮料。当你们视线相交时,她微微举起手中的杯向你致意,默默无言。

作为罗德岛当下最后留下的正式行动组,A4 最终被分配至最低干员级别。尽管这是你一系列决策所指向的结果,但当它呈现在你面前时,你还是感到惊讶。即使将其解释为其中三人是后勤老手的老干员——虽然还有一人只想睡觉——他们需要处理的多是维系罗德岛运转的日常工作,因而出让晋升的机会,这也实在让人难以释怀。从其结果,即使是其余三个预备行动组也都获得了更多的训练资源,这几位罗德岛的元老干员们则退居幕后。他们都如夜刀那般,向你举杯,待到派对结束后,就回到基建继续做着维系罗德岛运转的基础工作。低级别决定了能为他们提供的作战记录与经验有限,使得他们与其他干员的差距越来越大,最终更加巩固了他们低评级的结果。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

在这之后,夜刀还是一如既往地辅助你的工作。她依旧会在早晨同你轻快地打上招呼,准备聆听你今天计划处理的工作,随后便会去准备好一切。她总是说着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有限这样的话,但是在舰桥与战场间来来回回的八年,让她处理起这些日常工作来比任何人都要得心应手。

你终于发现她说那些话并不是什么恭谨的自谦,是在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那天晚上你们终于完成了工作,得空共饮歇息,那时你们话音刚落,正静对无言。你的办公室的灯光调的有些昏暗,除却工作已经结束,还因为夜刀她说她对阳光的耐性和抵抗力有些弱,也不太喜欢过亮的地方。不过在工作时她仍会主动把灯打开让房间变得敞亮,结束后则再你把它们慢慢调暗。调暗它们还有一个原因是,被医疗干员们发现你又加班到这么晚的话,事情就会因为要被扭送到医务室检查而变得很麻烦。

你和夜刀聊了最近的局势,聊了罗德岛最近的贸易状况,聊了最近的作战安排。那时轮轴转了一天的你思绪已经有些松弛,说话也不太再顾及对象。你感叹最近终于能够稳定保证龙门外环的剿灭作战顺利完成,反复试错并为位居火力点的干员安排战斗训练与提升着实费了许多功夫。夜刀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你的谈论,直到你们归于静默。

夜刀呷了一口热茶——自从你们共饮东国清酒被芙蓉发现后就只有茶喝了,放下茶杯,你看见黑暗中她的身影变得模糊,微微晃动。你感觉到有些异样,便向她问道怎么了。你听见她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每当听到其他小队的干员们的活跃表现时——声音十分轻松,一定要被表达出的轻快——怎么说呢——一声轻笑,轻快更加卖力,努力掩藏或证明着什么——总是会觉得特别羡慕呢。

轻快的声音最终还是放弃了上扬,滑向了低沉,底下是遗憾与不甘搅在一起,成了黑暗里的朦胧侧影。第一次听到夜刀吐露心迹就是这样的话语,作为相互信赖的证明这难免过于沉重了些。但你也知道,这是你的决策所促成的结果,你必须聆听。

似乎是担心自己的心声被当做是抱怨,夜刀又接着说了下去。我想为博士出战的心情是不需要理由的——无关于晋升、复仇或是其他需要背负的理由——只是希望总有一天……我们也能在战斗的最前线活跃的那一天,能够到来,那就好了。

博士。那影子朝你这边微微转动,你从未见过这位武士的身影曾有此刻这般犹疑与脆弱。一个微小而行将消散的声音轻轻呼唤着你。让我今后也一直守护您吧。

那声音像是决意又近乎祈求,这位武士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呢。在罗德岛,干员们怀抱着各自的理由踏上战场,或是为了复仇,或是为了寻得正道;有些依合约行事,有些从本心而动;有的是为了保护这再别无它处的归所,还有的可能是为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姿态。其他一些干员,一如将一切功绩都归结于你的夜刀这般,他们更是在为你而战,个中缘由却已经是连忘却的原因都已经忘却的你都无法弄清。你曾以为带领他们重建罗德岛,在黑夜与洪流中站稳脚跟守护他们最后的归所、你们共同的家园是你的目标。但此刻这种理由未免太过粉饰,哪里的家园是给了他们新的意义后又撇置一旁的呢。理性可以给出许多理由加以解释,但现在也都失去了声响。

她一直都在守护你,你这么告诉夜刀。你认得出她拔刀而出时的那一瞬蓝光,也记得她在深夜时在训练室里反复练习的身姿。你知晓她英勇冲到法师面前为队友争取到了宝贵的部署时间,同样知道她在队伍前方焦急地眺望战场的眼神。只是现在无论是你还是罗德岛都已经不能再让任何干员们再多冒险了。现在,你是要带着她们穿过黑夜,而不是再去成为黑夜。

她是你的助理,你的护卫,自始如此,如今亦然,此后依旧。是她对罗德岛的这份熟悉帮助你快速的回到了管理它的工作中。感谢你的忠诚,你对她说道。

你看见那身影晃动了许久,渐渐洗去了模糊,回到了清晰的姿态。良久,你听见夜刀开了口。谢谢您,博士。声音微小但坚定,化作一个坚实的侧影。谢谢您一直以来这样守护我们。

我们还要并肩前行好久。你伸出手握住那把斜靠在你们之间的夜刀的佩刀——罗德岛精心设计制作,东国制式,材质轻盈,线条有力——将它举起伸至夜刀面前。就全拜托你了。

夜刀似乎是愣了一会,随后那身影滑下椅子,转而便变成单膝跪在你面前,在你还没发觉自己这个动作是不是表达了别的意义时,她已经双手接过刀,朝着你抬起头,脸上的面具映着微弱的光。

就由我来守护您,博士。她对你这么说道。

在你逐渐能够习惯夜刀那一切以你与你的命令为优先的言行态度的同时,你也发现你对她仍不甚了解。因此,偶然从别的干员们听到她的名字时,你很难不去在意。其他干员们常常会八卦黑角对夜刀不寻常的态度,但夜刀和黑角从未正面回应过这些问题。在大家面前,他们从来都是以相互信赖的行动队同僚的关系示人。回到宿舍,在桌游桌上两个人厮杀起来则近乎不近人情。曾经有好事的干员悄悄改了排班把两人安排到同一个制造站做仓库整备,但监控录像里还是什么都不曾发生。唯一值得一书的只是,夜刀经常以队长身份呵斥黑角——对于他在战场上实在过于拼命这一方面。黑角向来都是乖乖认错,一副万不敢再让夜刀生气的样子。

你也曾在黑角少有几次提及夜刀时听到他承认这一点,他说不想让夜刀对他放不下心。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生活中,黑角常常有意无意地对夜刀有所顾及。黑角总会把握着在战场上拼命的程度和在基建里承担工作的数量,全力应战,却也不至让身为组长的夜刀生气。有时他也在战场上过于骁勇,下来就要藏起抵御冲击所造成的暗伤,回到方舟上再悄悄去找医疗干员治疗,决不可让夜刀发现。

但你不曾听夜刀提起黑角,毕竟她连她本人的情况都甚少提及。从履历上看,他们都来自于东国,夜刀来得稍早,黑角则晚了几个月,此外便再难寻到什么共通之处。

但与其说是夜刀担心黑角,你更觉得,那像是有所亏欠。你很少能看到能看到夜刀那样梗着脖子压抑情绪的样子。

八年,这是通过档案记录所计算出来的夜刀为罗德岛工作的时间,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夜刀在罗德岛的时间要比这长久,有时甚至还把她说成自罗德岛建立肇始就已经为罗德岛服务的元老干员。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就已来到,或是什么便已在场,但是当人们想起她时,她总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在那里,在做完该做的事后,她又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这一点你也已经有所领教。

八年前。你打开情报库,翻出作为记忆与见证存留的考察资料。在编目繁琐但不失秩序的资料库中,有关东国的部分实属一个例外,除却那是鬼族的故乡,拥有自成一派的文化体系外,人们对那片土地实在知之甚少。但却有着关于“夜刀”的信息——对于夜刀来说代号已与名字等同。在久远的东国传说中,夜刀是某位土地之神的名字,相传睹其形者将遭家门破亡之灾,因此人们选择世代敬祭它们,以换取它们不会随意于人间显现。

你能了解到这些信息得益于一次调查。大约在八年前,罗德岛在东国边境的短暂停留时,派出了一小队侦查队员前去停靠城市之外的地区调查,了解东国的近况,以及矿石病那一地区蔓延的情况。

侦查队员发现了一个定居于群山间的村镇,这是一片连信使都还未到达的区域。正在拍摄当地情况时,干员们远远看见居民正用木板抬着一些人朝另一片山头上走。通过望远镜观察,那些躺在木板上的人全是源石病患者,有些还在挣扎,有些则已经没了动作。他们沿着立有门框式建筑的阶梯上山,到达了临近山顶的地方,那是一个修有开阔前庭的建筑群,看上去像是东国当地信仰的宗教设施。人们将源石病患者抬至前庭,随后庭院正面的建筑中有一大一小两名男子快步走出,他们前额都长着一只尖角,是鬼族人士。几个对话来回后,年长的鬼族和来人们发生了争吵,最终,来人们留下那些源石病患者,快速离去。看着来人离开后,年长鬼族对年少鬼族说了些什么,年少鬼族跑回建筑中,不一会交出其他几人把患者们小心抬入建筑中,就这么消失了身影。

目睹了这些侦察小队首先报告了在当地发现了源石病患者,且可能被主动社群抛弃隔离的情况,并决定从队伍中派出一部分成员,乔装进入村庄了解情况。侦察小队的行动计划里并没有开放救治源石病患者的这一选项,所以还需要等待罗德岛发出下一步行动指示。

对那片宗教设施的观察仍在继续。不一会,年少鬼族从建筑中走出,戴着一副方才并未出现的面具,四处呼唤着什么。不一会,在年少鬼族背过身的时候,一位长着双角的鬼族女子庭院的一侧树林中走出,回应年少鬼族的呼唤。年少鬼族回头发现后,上前一躬身便拉着鬼族女子急着往屋子里走。

派出的侦察队员们到达了村镇,与当地居民交流后得知,当地最近罹患源石病的人正越来越多。这些病患大都被送去了山上的神社,因为那里离村镇较远,而且居民们也相信这与神社里供奉的神明有关,相传目睹神形者必将遭灾,失去神明护佑土地也将活力,村庄今年正是遇上了歉收。居民们对神社的意见正越来越大。

在了解到相关情况后,罗德岛向侦察小队发出指示,前去同源石病患者及其他感染者接洽,向他们提供前往罗德岛治疗的建议,同时罗德岛将在收到信号后派出一支医疗队伍在半道接应这些感染者。收到指示的侦察干员便在结束了同居民的交流后前往神社。

神社位于几乎山顶处,初步观察只有修建的阶梯通道可以到达。在侦察干员到达神社后,神社的代表——也就是方才观察到的年长鬼族——出来迎接,戴着面具的年少鬼族和后来出现的鬼族女子则站在建筑的门边,只是远远眺望。干员们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提出罗德岛愿意为源石病的感染者们提供治疗,并可以提供转移的帮助。可能是忌惮于外人对村镇内部事务的干涉,年长鬼族并没有接受干员们提出的建议,即使是在目睹了其中干员展示了自己的感染者身份,被告知了不及时接受治疗可能产生的后果后,年长鬼族依旧无动于衷。侦察干员只能先行离开神社,返回侦察小队本队所在处,向罗德岛报告了相关情况,并继续在周边进行调查。

进入夜晚,村镇里似乎发生了事件,人们打着火把走上台阶,在黑暗的山体上点亮一条发光的身躯,最后在神社的庭院同那里的亮光汇集,变成一条巨蛇。村里人和神社人发生了冲突,火光渐渐蔓延到庭院后侧。就在侦察干员们将情况紧急回报给罗德岛决定是否要介入救助感染者时,远处的火蛇突然开始剧烈抖动。

天灾发生。

根据事后调查来看,这场天灾是由于神社所在的山体内埋藏的源石被某种无法确定的力量激活后爆炸导致。爆炸在一瞬间就削去神社所在的山头,大量碎石向山脚的村镇倾泻而去,并堵塞了河流与道路,最终在日后引发了洪水。爆炸的冲击波对侦查小队所在的山头产生了破坏,大量树木倾倒,所幸侦查小队并为在其间受到什么伤害。

这场天灾并未持续很久,在首次爆炸之后就再无其它强烈活动,但是被爆炸所播散开来的源石与源石碎片播散得很远,甚至在罗德岛停靠附近的城市都有发现。在确认到没有天灾继续活动的迹象后,侦察小队开始下山前去被土石掩埋的村落搜救遇难者。

就要天亮时,有一团含糊的黑影慢慢接近罗德岛,负责警备的干员从望远镜里看到,那是一个瘦小身姿背负着另一个人。尽管她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却不曾减慢,就这么慢慢的来到舷梯前。确实是一个背着男子的女子。

那个瘦矮的女子并无大碍,但是她所背负的男子受伤不轻,并且身上沾染了不少源石碎片,他们来请求帮助与治疗。在征得了凯尔希医生的同意后,这两人被允许进入罗德岛。在这两人到来之后,渐渐也有其他人来到罗德岛请求救治。前一晚天灾的余波仍在扩散,等到天透亮,罗德岛的舷梯延出了一条尾巴,几乎能牵起地平线上的太阳。

大量涌来的伤员以及显现出早期源石病症状的患者让罗德岛启动了紧急预案,几乎所有驻守干员都投入到了收治与安置工作中,就连那些刚通过体检还未来得及正式签订合同的干员也被喊来帮忙。在前方,负责侦查的干员们注意到更大的混乱正开始蔓延。在收到文字报告与现场影像后,罗德岛向侦察小队发出了撤退指令,通知将由另外派遣医疗小队前往当地收治伤员。同时罗德岛派出了一个临时小队接应侦查小队,护送他们安全返回。在这次护送行动中,临时编入的先锋干员夜刀发挥了相当出色的作用。她对当地的山野环境十分熟悉,懂得该如何避开被源石感染而开始狂暴的野外生物,在婆娑树影中找到不为人知的近道,帮助干员们在没经历多少战斗与意外的情况下就回到罗德岛。

同日,罗德岛人事部在忙碌与混乱中报告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事件,一批还未来得及进行归档的新晋干员雇佣合同与档案不慎损毁,需要重新签订编制。在受到影响的新晋干员的抱怨声中,人事部和医疗部急忙展开了合同签订与体检工作,他们的加入日期被重新编定于 5 月 15 日。

在进行任务复盘形成报告时,参与这次调查的干员们曾一度抱怨为何不将夜刀编入调查队伍,明明有她在便能减轻许多负担。但这一疑问最终并未获得解答,因为人事部们也弄不清当天是怎么把本安排于基建后勤的夜刀给派出去的。考虑到当时罗德岛人手紧缺的情况,大家估计这可能又是哪个战地指挥官的冲动之举。但终归是发现了另一位新的能用之才,在征求同意后,他们将夜刀正式划入到战斗干员名单中以备调遣。

数个月后,一批东国停留期间收治收容并有意向留在罗德岛任职的干员通过了所需的体检与考核,正式在罗德岛就任。愿意就任战斗干员的人数寥寥,其中就包括重装战斗干员黑角,他同时也被分配到了基建仓储部门。数年后,另一位后勤老将巡林者回到罗德岛本部,和同是白天上战场晚上理仓库的夜刀他们搭上了作息。唤醒还不知道在哪安眠的杜林还需要些时间,不过这就有了 A4 行动组的雏形。

这都已经是过去的故事了。

虽然这话不能让医疗干员们听见,但你也渐渐习惯了坐在椅子上入睡,然后在黑暗中醒来。在夜晚处理工作时,夜刀总会在你差不多要感到困的时机慢慢调暗办公室大灯灯光,再拉好窗帘,不让你面前的台灯的灯再泄露你的还未歇息。随着环境的黯淡,睡虫也就悄悄爬上椅子,钻进你的怀里,赶走你手中的文件,拉下你眼前的帘。

等到你再醒来时,大多是夜最深的时候。面前的文件都已摆放整齐,似乎还少了不少。尽管你说了很多次排班时间结束后可以不用再顾及你这边,但夜刀总会还是在你准备起身时出现,递过你打算拿取的文件。即使她不在办公室里,去不远的训练室同样能找到她,她总会在那里继续一个人训练。为她清理出自由时间和把自由时间还给她一样不容易,你自觉已经算是眠无定时,可夜刀更是难觅一憩。即使问她难道就没有休息的时间吗,她也只会回答我在休息时睡觉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即使是在练习室里,夜刀也不大喜欢把所有灯都打开,往往只是开一些小小的壁灯,只让人看见她的身影。夜刀常说自己不大能经受阳光,但坦率而言,你觉得夜刀并不是真的是对阳光抵抗力弱,或者说,这一点被刻意被描述成了弱点。你隐约有着这种感觉,她更喜欢黑暗,从某种意义上说,那儿才是她的归所。至少要踏上战场时,她从未因为这一弱点而退缩。

与这位护卫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后,你还是觉得没能全部看懂她。乍一相处她似乎只知战斗,除了不断证实着沉默寡言的武士这一评价确实如此外便再无它物。但慢慢相处下来,你看见她也会同别的干员说话调笑,同 A4 组员在宿舍里打桌游,或是在疗养庭院里享受香薰,再食堂品尝古米新开发的菜式。另一些时候,你会同时从她身上感到时光的流转与停滞,八年时光罗德岛一度起起伏伏,就连舰桥都历经几度改修,而她似乎却未曾变化。身为感染者的她一贯只接受最常规的治疗与监测,但是有关感染的各项指标几乎未出现多少抖动,仿佛就是被设定在那个水平一般。尽管拥有一定的源石技艺适性,但她仍固执地坚守那已经无人知晓的刀法,连名字都已经被埋入时光。

你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想在脑海里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思绪,却不禁转动了身子。回过头去,夜刀已经站在那里了。她右手搭于刀柄,站得离你一两步远,那是一个转身不会相碰伸手便可触及的距离,一个箭步便能冲到你身前拔刀拦下敌人的距离。

她大概是又看见你一面沉浸于思索一面孤身一人从门前经过,径直朝甲板外走去了。她可能又是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跟了上来,跟随着你走过每一个地方。即使在工作之外的时间里,她也会注意你的状况。

甲板上正在趁着夜色进行定期清洗作业,现在已经进入到最后阶段,你听见各个出风口开始呼呼地往外送风,吹散夹板上的水汽。风从你们之间忙碌地穿过,带走水汽的同时也吹起夜刀那整洁的棕发,扎得稍高的马尾也跟着摇晃,就像计算着你们之间的时间与距离。

探照灯打得老高,照亮你们二人的同时也不至晃眼。你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面对面的对视了呢,一瞬倾泻于眼底的记忆,不是在办公室里认真处理工作的侧脸,便是战场上保护你的后背。你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夜刀,你的助理兼贴身护卫。她矮了你约半个头,纤细的腰身不知于何处储蓄力量。她脸上戴戴着一副面具,质似黑铁,厚重而沉静。面具上打开两道漆黑的洞口,周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刻痕。刀剑无数次从她的面前闪过,因你的命令,为你的生命。

她穿着罗德岛业已更替的旧款制服,自人们想起她以来便从未变过。米色的上衣外面套着黑色的夹克,干员工卡垂于胸前,夹克袖子上嵌着罗德岛的标志和先锋的战斗标识。她在脖子上戴了一条脖套,同短裙下的长袜一样,应该是为了尽量遮蔽肌肤的露出,她始终钟情于置身黑暗之中,但也不曾犹豫同你踏入阳光之下。她的刀别在右侧腰间,是罕有的惯用左手的武士。只是这武士并不谋求一把专属于自己的刀,而是一直沿用着罗德岛生产的标准产品,经济,耐用,且能够随时替换。

你回想起她在空荡的练习室里反复地拔刀挥斩的身影。在你苦苦将自由时间交还给她后,她还是把这些时间用到了为了下一次踏上战场的训练中。这纤细的身躯里蕴含着的力量在拔刀的一瞬喷薄而出,留下一道蓝色的幻影,然后在瞬间又收回鞘内,酝酿着下一次攻击。在各方干员不断加入罗德岛的今天,她的攻击远不能称之为有力,但依旧能够予人信心。在你审阅 A4 行动组的合约与档案时,在谈及你的助理与贴身护卫时,不只一位干员向你提过夜刀的修行,无论男女皆直言不讳,为她那努力修行的样子所心醉,那代表着罗德岛还未失去力量,仍在积蓄力量。

你忽而感觉到一阵悲哀,可现在哪还有能让她踏上的战场呢。漫漫长夜里战斗环境正日趋险要恶化,几乎步步为营的你必须将编队位置安排给更具潜力与可能性的高级别干员与精英干员。担任你的助理,站在身为指挥官的你身边进行后方护卫,已成了她和战场最近的距离。你和她皆心知肚明。她从未向你要求参加战斗,正因如此,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渴望才更加钻心。思索至此,你的心底突然浮上一丝虚妄,她究竟是在追求着什么呢。转而你便连忙将它连同这股悲哀按了下去,因为这容不得你伤怀。

你终于觉察到你们之间久久无言,最后还是让她先开了口。你看着她那副刻痕斑驳的面具,过去那里只有两道黑洞让你们彼此相通。她那潜藏于面具之下的双目究竟看到了什么,又看透了什么呢。你只听见,那声音一如既往轻柔且缺乏起伏,但又隐约带着某种情感。你似乎看见她一度浅笑,然后对你说道:“别担心,博士——”

“我会保护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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